东吴沙门净善重集

雪堂行和尚住荐福。一日问暂到僧。甚处来。僧云。福州来。雪堂云。沿路见好长老么。僧云。近过信州。博山住持本和尚。虽不曾拜识好长老也。雪堂曰。安得知其为好。僧云。入寺路径开辟廊庑修整。殿堂香灯不绝。晨昏钟鼓分明。二时粥饭精洁僧行见人有礼。以此知其为好长老。雪堂笑曰。本固贤矣。然尔亦具眼也。直以斯言达于郡守吴公傅朋曰。遮僧持论颇类范延龄荐张希颜事。而阁下之贤不减张忠定公。老僧年迈。乞请本住持。庶几为林下盛事。吴公大喜本即日迁荐福(东湖集范延龄事出皇朝类苑)。

雪堂曰。金堤千里溃于蚁壤。白璧之美离于瑕玷。况无上妙道。非特金堤白璧也。而贪欲嗔恚非特蚁壤瑕玷也。要在志之端谨行之精进守之坚确修之完美。然后可以自利而利他也(与王十朋书)。

雪堂曰。予在龙门时。昺铁面住太平。有言。昺行脚离乡未久闻受业一夕遗火悉为煨烬。昺得书掷之于地。乃曰。徒乱人意耳(东湖集)。

雪堂谓晦庵光和尚曰。予弱冠之年见独居士言。中无主不立外不正不行。此语宜终身践之。圣贤事业备矣。予佩其语。在家修身出家学道。以至率身临众如衡石之定重轻。规矩之成方圆。舍此则事事失准矣(广录见独居士者即雪堂父也)。

雪堂曰。高庵临众必曰。众中须知有识者。予因问其故。高庵曰。不见沩山道举措看他上流。莫谩随于庸鄙。平生在众不沈于下愚者。皆出此语。稠人广众中鄙者多识者少。鄙者易习识者难亲。果能自奋志于其间。如一人与万人敌。庸鄙之习力尽。真挺特没量汉也。予终身践其言。始得不负出家之志(广录)。

雪堂谓且庵曰。执事须权重轻。发言要先思虑。务合中道勿使偏颇。若仓卒暴用鲜克有济。就使得成而终不能万全。予在众中备见利病。惟有德者以宽服人。常愿后来有志力者审而行之。方为美利。灵源尝曰。凡人平居内照多能晓了。及涉事外驰。便乖混融丧其法体。必欲思绍佛祖之任启迪后昆。不可不常自检责也(广录)。

应庵华和尚住明果。雪堂未尝一日不过从。间有窃议者。雪堂曰。华侄为人不悦利近名。不先誉后毁。不阿容苟合。不佞色巧言。加以见道明白去住翛然。衲子中难得。予固重之(且庵逸事)。

雪堂曰。学者气胜志则为小人。志胜气则为端人。正士气与志齐为得道贤圣。有人刚狠不受规谏。气使然也。端正之士。虽强使为不善。宁死不二志使然也(广录)。

雪堂曰。高庵住云居。普云圆为首座。一材僧为书记。白杨顺为藏主。通乌头为知客。贤真牧为维那。华侄为副寺。用侄为监寺。皆是有德业者。用侄寻常廉约不点常住油。华侄因戏之曰。异时做长老。须是鼻孔端正始得。岂可以此为得耶。用侄不对。用侄处己虽俭。与人甚丰。接纳四来略无倦色。高庵一日见之曰。监寺用心固难得。更须照管常住勿令疏失。用侄曰。在某失为小过。在和尚尊贤待士海纳山容。不问细微诚为大德。高庵笑而已。故丛林有用大碗之称(逸事)。

雪堂曰。学者不知道之所向。则寻师友以参扣之。善知识不可以道之独化。故假学者赞祐之。是以主招提有道德之师。而成法社必有贤智之衲子。是为虎啸风冽龙骧云起。昔江西马祖因百丈南泉而显其大机大用。南岳石头得药山天皇而著其大智大能。所以千载一合论说无疑。翼然若鸿毛之遇风。沛乎似巨鱼之纵壑。皆自然之势也。遂致建丛林功勋增佛祖光耀。先师住龙门。一夕谓予曰。我无德业不能浩归湖海衲子。终愧老东山也。言毕潸然。予尝思之。今为人师法者。与古人相去倍万矣(与竹庵书)。

雪堂曰。予在龙门时。灵源住太平有司以非意扰之。灵源与先师书曰。直可以行道。殆不可为。枉可以住持。诚非我志。不如放意于千岩万壑之间。日饱刍粟以遂余生。复何惓惓乎。不旬浃间有黄龙之命。乃乘兴归江西(聪首座记闻)。

雪堂曰。灵源好比类衲子曰。古人有言。譬为土木偶人相似为木偶人。耳鼻先欲大。口目先欲小。人或非之。耳鼻大可以小。口目小可以大。为土偶人。耳鼻先欲小。口目先欲大。人或非之。耳鼻小可以大。口目大可以小。夫此言虽小可以喻大矣。学者临事取舍。不厌三思。可以为忠厚之人也(记闻)。

雪堂曰。万庵送高庵过天台回。谓予言。有德贯首座。隐景星岩三十载。影不出山。龙学耿公为郡。特以瑞岩迎之。贯辞以偈曰。三十年来独掩关。使符那得到青山。休将琐末人间事。换我一生林下闲。使命再至终不就。耿公叹曰。今日隐山之流也。万庵曰。彼有老宿能记其语者。乃曰。不体道本没溺死生。触境生心随情动念。狼心狐意谄行诳人。附势阿容狥名苟利。乖真逐妄背觉合尘。林下道人终不为也。予曰。贯亦僧中间气也(逸事)。

雪堂生富贵之室。无骄倨之态。处躬节俭雅不事物。住乌巨山。衲子有献铁镜者。雪堂曰。溪流清泚毛发可鉴。蓄此何为。终却之(行实)。

雪堂仁慈忠恕尊贤敬能。戏笑俚言罕出于口。无峻阻不暴怒。至于去就之际。极为介洁。尝曰。古人学道于外物淡然无所嗜好。以至忘势位去声色。似不勉而能。今之学者。做尽伎俩终不奈何。其故何哉。志不坚事不一。把作匹似间耳(行实)。

雪堂曰。死心住云岩。室中好怒骂。衲子皆望崖而退。方侍者曰。夫为善知识。行佛祖之道号令人天。当视学者如赤子。今不能施惨怛之忧垂抚循之恩用中和之教。奈何如仇仇见则诟骂。岂善知识用心乎。死心拽拄杖趁之曰。尔见解如此他日谄奉势位苟媚权豪。贱卖佛法欺网聋俗定矣。予不忍。故以重言激之。安有他哉。欲其知耻改过怀慕不忘异日做好人耳(聪首座记闻)。

死心新和尚曰。秀圆通尝言。自不能正而欲正他人者。谓之失德。自不能恭而欲恭他人者。谓之悖礼。夫为善知识失德悖礼。将何以垂范后乎(与灵源书)。

死心谓陈莹中曰。欲求大道先正其心。少有忿懥则不得其正。少有嗜欲亦不得其正。然自非圣贤应世。安得无爱恶喜怒。直须不置之于前以害其正。是为得矣(广录)。

死心曰。节俭放下最为入道捷径。多见学者。心愤愤口悱悱。孰不欲继踵古人。及观其放下节俭。万中无一。恰似庶俗之家子弟不肯读书要做官人。虽三尺孺子。知其必不能为也(广录)。

死心谓湛堂曰。学者有才识忠信节义者上也。其才虽不高谨而有量者次也。其或怀邪观望随势改易此真小人也。若置之于人前。必坏丛林而污渎法门也(实录)。

死心谓草堂曰。凡住持之职。发言行事要在诚信。言诚而信所感必深。言不诚信所感必浅。不诚之言不信之事。虽平居庶俗犹不忍行。恐见欺于乡党。况为丛林主。代佛祖宣化。发言行事苟无诚信。则湖海衲子孰相从焉(黄龙实录)。

死心曰。求利者不可与道。求道者不可与利。古人非不能兼之。盖其势不可也。使利与道兼行。则商贾屠沽闾阎负贩之徒。皆能求之矣。何必古人弃富贵忘功名灰心泯智。于空山大泽之中。涧饮木食。而终其身哉。必谓利与道行之不相违碍。譬如捧漏卮而灌焦釜则终莫能济矣(因与韩子苍书)。

死心曰。晦堂先师昔游东吴。见圆照赴净慈请。苏杭道俗争之不已。一曰。此我师也汝何夺之。一曰。今我师也汝何有焉(一本见林间录)。

死心住翠岩。闻觉范窜逐海外道过南昌。邀归山中。迎待连日厚礼津送。或谓死心喜怒不常。死心曰。觉范有德衲子。乡者极言去其圭角。今罹横逆是其素分。予以平日丛林道义处之。识者谓。死心无私于人故如此(西山记闻)。

死心谓草堂曰。晦堂先师言。人之宽厚得于天性。若强之以猛必不悠久。猛而不久则返为小人侮慢。然邪正善恶亦得于天性。皆不可移。惟中人之性易上易下。可从而化之(实录)。

草堂清和尚曰。燎原之火生于荧荧。坏山之水漏于涓涓。夫水之微也捧土可塞。及其盛也漂木石没丘陵。火之微也勺水可灭。及其盛也焦都邑燔山林。与夫爱溺之水嗔恚之火。曷常异乎。古之人治其心也。防其念之未生情之未起。所以用力甚微收功甚大。及其情性相乱爱恶交攻。自则伤其生他则伤其人。殆乎危矣。不可救也(与韩子苍书)。

草堂曰。住持无他。要在审察人情周知上下。夫人情审则中外和。上下通则百事理。此住持所以安也。人情不能审察。下情不能上通。上下乖戾百事矛盾。此住持所以废也。其或主者。自恃聪明之资。好执偏见不通物情。舍佥议而重己权。废公论而行私惠。致使进善之途渐隘。任众之道益微。毁其未见未闻。安其所习所蔽。欲其住持经大传远。是犹却行而求前。终不可及(与山堂书)。

草堂曰。学者立身须要正当。勿使人窃议。一涉异论则终身不可立矣。昔大阳平侍者。道学为丛林推重。以处心不正。识者非之。遂致终身坎坷逮死无归。然岂独学者而已。为一方主人尤宜只畏(与一书记书)。

草堂谓如和尚曰。先师晦堂言。稠人广众中贤不肖接踵。以化门广大不容亲疏于其间也。惟在少加精选苟才德合人望者。不可以己之所怒而疏之。苟见识庸常众人所恶者。亦不可以己之所爱而亲之。如此则贤者自进。不肖者自退。丛林安矣。若夫主者好逞私心。专己喜怒而进退于人。则贤者缄默。不肖者竞进。纪纲紊乱丛林废矣。此二者实住持之大体。诚能审而践之。则近者悦而远者传。则何虑道之不行衲子不来慕乎(疏山石刻)。

草堂谓空首座曰。自有丛林已来。得人之盛无如石头马祖雪峰云门。近代唯黄龙五祖二老。诚能收拾四方英俊衲子。随其器度浅深才性能否发而用之。譬如乘轻车驾骏驷总其六辔奋其鞭策。抑纵在其顾盻之间。则何往而不达哉(广录)。

草堂曰。住持无他要在戒谨。其偏听自专之弊。不主乎先入之言则小人谄佞迎合之谗。不可得而惑矣。盖众人之情不一。至公之论难见。须是察其利病审其可否。然后行之可也(疏山实录)。

草堂谓山堂曰。天下之事是非未明不得不慎。是非既明以理决之。惟道所在断之勿疑。如此则奸佞不能惑。强辩不能移矣(清泉记闻)。

山堂震和尚。初却曹山之命。郡守移文勉之。山堂辞之曰。若使饭粱啮肥作贪名之衲子。不若草衣木食为隐山之野人(清泉才庵主记闻)。

山堂曰。蛇虎非鸱鸢之仇。鸱鸢从而号之何也。以其有异心故。牛豕非鸜鹊之驭。鸜鹊集而乘之何也。以其无异心故。昔赵州访一庵主值出生饭。州云。鸦子见人为甚飞去。主网然。遂蹑前语问州。州对曰。为我有杀心在。是故疑于人者人亦疑之。忘于物者物亦忘之。古人与蛇虎为伍者。善达此理也。老庞曰。铁牛不怕狮子吼。恰似木人见花鸟。斯言尽之矣(与周居士书)。

山堂曰。御下之法恩不可过。过则骄矣。威不可严。严则怨矣。欲恩而不骄威而不怨。恩必施于有功。不可妄加于人。威必加于有罪。不可滥及无辜。故恩虽厚而人无所骄。威虽严而人无所怨。功或不足称而赏之已厚。罪或不足责而罚之至重。遂使小人故生骄怨矣(与张尚书书)。

山堂曰。佛祖之道不过得中。过中则偏邪。天下之事不可极意。极意则祸乱。古今之人不节不谨。殆至危亡者多矣。然则孰无过欤。惟贤达之士改之勿吝。是称为美也(与赵超然书)。

山堂同韩尚书子苍万庵颜首座贤真牧。避难于云门庵。韩公因问万庵。近闻被李成兵吏所执。何计得脱。万庵曰。昨被执缚。饥冻连日。自度必死矣。偶大雪埋屋。其所系屋壁无故崩倒。是夜幸脱者百余人。公曰。正被所执时如何排遣。万庵不对。公再诘之。万庵曰。此何足道。吾辈学道以义为质。有死而已。何所惧乎。公颔之。因知前辈涉世祸害死生皆有处断矣(真牧集)。

山堂退百丈。谓韩子苍曰。古之进者有德有命。故三请而行。一辞而退。今之进者惟势与力。知进退而不失其正者。可谓贤达矣(记闻)。

山堂谓野庵曰。住持存心要公行事。不必出于己为是以他为非。则爱恶异同不生于心。暴慢邪僻之气无自而入矣(幻庵集)。

山堂曰。李商老言。妙喜器度凝远节义过人。好学不倦与老夫相从宝峰。仅四五载。十日不见必遣人致问。老夫举家病肿。妙喜过舍躬自煎煮。如子弟事父兄礼。既归。元首座责之。妙喜唯唯受教。识者知其大器。湛堂尝曰。杲侍者再来人也。山僧惜不及见。湛堂迁化。妙喜茧足千里。访无尽居士于渚宫求塔铭。湛堂末后一段光明。妙喜之力也(日涉记)。

妙喜杲和尚曰。湛堂每获前贤书帖。必焚香开读。或刊之石曰。先圣盛德佳名讵忍弃置。其雅尚如此。故其亡也无十金之聚。唯唐宋诸贤墨迹仅两竹笼。衲子竞相酬唱。得钱八十余千助茶毗礼(可庵集)。

妙喜曰。佛性住大沩。行者与地客相欧(于口切捶也)佛性欲治行者。祖超然因言。若纵地客摧辱行者。非惟有失上下名分。切恐小人乘时侮慢事不行矣。佛性不听。未几。果有庄客弑知事者(可庵集)。

妙喜曰。祖超然住仰山。地客盗常住谷。超然素嫌地客意欲遣之。令库子行者为彼供状。行者欲保全地客。察超然意抑令供起离状。仍返使叫唤。不肯供责。超然怒行者擅权。二人皆决竹篦而已。盖超然不知阴为行者所谋。乌乎小人狡猾如此(可庵集)。

妙喜曰。爱恶异同人之常情。惟贤达高明不被其所转。昔圆悟住云居。高庵退东堂。爱圆悟者恶高庵。同高庵者异圆悟。由是丛林纷纷然有圆悟高庵之党。窃观二大士。播大名于海上。非常流可拟。惜乎昧于轻信小人谄言惑乱聪明。遂为识者笑。是故宜其亮座主隐山之流为高上之士也(智林集)。

妙喜曰。古人见善则迁。有过则改。率德循行思免无咎。所患莫甚于不知其恶。所美莫善于好闻其过。然岂古人之才智不足识见不明。而若是耶。诚欲使后世自广而狭于人者为戒也。夫丛林之广四海之众。非一人所能独知。必资左右耳目思虑。乃能尽其义理善其人情。苟或尊居自重谨细务忽大体。贤者不知不肖者不察事之非不改。事或是不从。率意狂为无所忌惮。此诚祸害之基。安得不惧。或左右果无可咨询者。犹宜取法于先圣。岂可如严城坚兵无自而入耶。此殆非所谓纳百川而成大海也(与宝和尚书)。

妙喜曰。诸方举长老。须举守道而恬退者。举之则志节愈坚。所至不破坏常住成就丛林。亦主法者救今日之弊也。且诈佞狡猾之徒不知羞耻。自能谄奉势位结托于权贵之门。又何须举(与竹庵书)。

妙喜谓超然居士曰。天下为公论不可废。纵抑之不行其如公论何。所以丛林举一有道之士。闻见必欣然称贺。或举一不谛当者。众人必戚然嗟叹。其实无他。以公论行与不行也。乌乎用此可以卜丛林之盛衰矣(可庵集)。

妙喜曰。节俭放下乃修身之基入道之要。历观古人鲜有不节俭放下者。年来衲子游荆楚买毛褥。过浙右求纺丝。得不愧古人乎。

妙喜曰。古德住持不亲常住。一切悉付知事掌管。近代主者自恃才力有余。事无大小皆归方丈。而知事徒有其虚名耳。嗟乎苟以一身之资。固欲把揽一院之事。使小人不蒙蔽。纪纲不紊乱。而合至公之论。不亦难乎(与山堂记)。

妙喜曰。阳极则阴生。阴极则阳生。盛衰相乘乃天地自然之数。惟丰亨宜乎日中。故曰。日中则昃月满则亏。天地盈亏与时消息。而况于人乎。所以古之人当其血气壮盛之时。虑光阴之易往。则朝念夕思戒谨弥惧。不恣情不逸欲。惟道是求。遂能全其令闻。若夫堕之以逸欲。败之以恣情。殆于不可救。方顿足扼腕而追之晚矣。时乎难得而易失也(芗林书)。

妙喜曰。古人先择道德。次推才学而进。当时苟非良器。置身于人前者。见闻多薄之。由是衲子自思砥砺名节而立。比见丛林凋丧学者不顾道德。少节义无廉耻。讥淳素为鄙朴。奖嚣浮为俊敏。是故晚辈识见不明。涉猎抄写。用资口舌之辩。日滋月浸。遂成浇漓之风。逮语于圣人之道。瞢若面墙。此殆不可救也(与韩子苍书)。

妙喜曰。昔晦堂作黄龙题名记曰。古之学者。居则岩穴。食则土木。衣则皮草。不系心于声利。不籍名于官府。自魏晋齐梁隋唐以来。始创招提聚四方学徒。择贤者规不肖。俾智者导愚迷。由是宾主立上下分矣。夫四海之众聚于一寺。当其任者诚亦难能。要在终其大舍其小。先其急后其缓。不为私计专利于人。比汲汲为一身之谋者。实霄壤矣。今黄龙以历代住持题其名于石。使后之来者见而目之曰孰道德孰仁义孰公于众孰利于身。呜呼可不惧乎(石刻)。

张侍郎子韶谓妙喜曰。夫禅林首座之职乃选贤之位。今诸方不问贤不肖。例以此为侥幸之津途。亦主法者失也。然则像季固难得其人。若择其履行稍优才德稍备。识廉耻节义者居之。与夫险进之徒亦差胜矣(可庵集)。

妙喜谓子韶曰。近代主法者无如真如哲。善辅弼丛林莫若杨岐。议者谓。慈明真率作事忽略殊无避忌。杨岐忘身事之。惟恐不周。惟虑不办。虽冲寒冒暑未尝急己惰容。始自南源终于兴化。仅三十载总柄纲律。尽慈明之世而后已。如真如者。初自束包行脚逮于应世领徒。为法忘躯。不啻如饥渴者。造次颠沛不遽色无疾言。夏不排窗。冬不附火。一室翛然凝尘满案。尝曰。衲子内无高明远见。外乏严师良友。鲜克有成器者。故当时执拗如孚铁脚倔强。如秀圆通诸公。皆望风而偃。嗟乎二老。实千载衲子之龟鉴也(可庵记闻)。

子韶同妙喜万庵三人诣前堂本首座寮问疾。妙喜曰。林下人身安然后可以学道。万庵直谓不然。必欲学道不当更顾其身。妙喜曰。尔遮汉又颠邪。子韶虽重妙喜之言。而终爱万庵之语为当(记闻)。

子韶问妙喜。方今住持何先。妙喜曰。安著禅和子不过钱谷而已。时万庵在座。以谓不然。计常住所得。善能撙节浮费。用之有道钱谷不胜数矣。何足为虑。然当今住持。惟得抱道衲子为先。假使住持有智谋。能储十年之粮。座下无抱道衲子。先圣所谓坐消信施仰愧龙天。何补住持。子韶曰。首座所言极当。妙喜回顾万庵曰。一个个都似尔。万庵休去(已上并见可庵集)。

万庵颜和尚曰。妙喜先师初住径山。因夜参。持论诸方。及曹洞宗旨不已。次日音首座谓先师曰。夫出世利生素非细事。必欲扶振宗教。当随时以救弊。不必取目前之快。和尚前日作禅和子持论诸方。犹不可妄。况今登宝华王座称善知识耶。先师曰。夜来一时之说焉。首座曰。圣贤之学本于天性。岂可率然。先师稽首谢之。首座犹说之不已。万庵曰。先师窜衡阳。贤侍者录贬词。揭示僧堂前。衲子如失父母涕泗愁叹。居不遑处。音首座诣众寮白之。曰人生祸患不可苟免。使妙喜平生如妇人女子。陆沉下板缄默不言。故无今日之事。况先圣所应为者不止于是。尔等何苦自伤。昔慈明琅玡谷泉大愚。结伴参汾阳。适当西北用兵。遂易衣混火队中往。今径山衡阳相去不远。道路绝间关。山川无险阻。要见妙喜复何难乎。由是一众寂然。翌日相继而去(庐山智林集)。

万庵曰。先师移梅阳。衲子间有窃议者。音首座曰。大凡评论于人。当于有过中求无过。讵可于无过中求有过。夫不察其心而疑其迹。诚何以慰丛林公论。且妙喜道德才器出于天性。立身行事惟义是从。其量度固过于人。今造物抑之必有道矣。安得不知其为法门异时之福耶。闻者自此不复议论矣(智林集)。

音首座谓万庵曰。夫称善知识。当洗濯其心以至公至正接纳四来。其间有抱道德仁义者。虽有仇隙必须进之。其或奸邪险薄者。虽有私恩必须远之。使来者各知所守一心同德。而丛林安矣(与妙喜书)。

又曰。凡住持者。孰不欲建立丛林。而鲜能克振者。以其忘道德废仁义舍法度任私情。而致然也。诚念法门凋丧。当正己以下人选贤以佐佑。推奖宿德疏远小人。节俭修于身德惠及于人。然后所用执侍之人稍近老成者存之。便佞者疏之。贵无丑恶之谤偏党之乱也。如此则马祖百丈可侔。临济德山可逮(智林集)。

音首座曰。古之圣人以无灾为惧。乃曰。天岂弃不谷乎。范文子曰。惟圣人能内外无患。自非圣人外宁必内忧。古今贤达知其不能免。尝谨其始为之自防。是故人生稍有忧劳。未必不为终身之福。盖祸患谤辱虽尧舜不可逃。况其他乎(与妙喜书)。

万庵颜和尚曰。比见丛林绝无老成之士。所至三百五百一人为主。多人为伴据法王位。拈槌竖拂互相欺诳。纵有谈说不涉典章。宜其无老成人也。夫出世利生代佛扬化。非明心达本行解相应。讵敢为之。譬如有人妄号帝王。自取诛灭。况复法王。如何妄窃。乌乎去圣逾远。水潦鹤之属。又复纵横使先圣化门日就沦溺。吾欲无言可乎。属庵居无事。条陈伤风败教为害甚者一二。流布丛林。俾后生晚进知前辈兢兢业业。以荷负大法为心。如冰凌上行剑刃上走。非苟名利也。知我罪我。吾无辞焉(智林集)。

万庵曰古人上堂先提大法纲要审问大众。学者出来请益遂形问答。今人杜撰四句落韵诗。唤作钓话。一人突出众前。高吟古诗一联。唤作骂阵。俗恶俗恶可悲可痛。前辈念生死事大对众决疑。既以发明未起生灭心也。

万庵曰。夫名行尊宿至院。主人升座。当谦恭叙谢。屈尊就卑增重之语。下座同首座大众。请升于座庶闻法要。多见近时。相尚举古人公案。令对众批判。唤作验他。切莫萌此心。先圣为法忘情。同建法化互相酬唱。令法久住。肯容心生灭兴此恶念耶。礼以谦为主。宜深思之。

万庵曰。比见士大夫监司郡守入山有处。次日令侍者取覆长老。今日特为某官升座。此一节犹宜三思。然古来方册中虽载。皆是士大夫访寻知识而来。住持人因参次略提外护教门光辉泉石之意。既是家里人。说家里两三句淡话令彼生敬。如郭公辅杨次公访白云。苏东坡黄太史见佛印。便是样子也。岂是特地妄为取笑识者。

万庵曰。古人入室先令挂牌。各人为生死事大。踊跃来求决择。多见近时无问老病。尽令来纳降款。有麝自然香。安用公界驱之。因此妄生节目。宾主不安。主法者当思之。

万庵曰。少林初祖衣法双传。六世衣止不传。取行解相应世其家业祖道愈光子孙益繁。大鉴之后石头马祖皆嫡孙。应般若多罗悬谶要假儿孙脚下行是也。二大士玄言妙语流布寰区。潜符密证者比比有之。师法既众学无专门。曹溪源流派别为五。方圆任器水体是同。各擅佳声力行己任。等闲垂一言出一令网罗学者。丛林鼎沸非苟然也。由是互相酬唱显微阐幽。或抑或扬佐佑法化。语言无味如煮木札羹炊铁钉饭。与后辈咬嚼目为拈古。其颂始自汾阳。暨雪窦宏其音显其旨。汪洋乎不可涯。后之作者。驰骋雪窦而为之。不顾道德之奚若。务以文彩焕烂相鲜为美。使后生晚进不克见古人浑淳大全之旨。乌乎予游丛林及见前辈。非古人语录不看。非百丈号令不行。岂特好古。盖今之人不足法也。望通人达士。知我于言外可矣。

万庵曰。比见衲子。好执偏见不通物情。轻信难回爱人佞己。顺之则美逆之则疏。纵有一知半解。返被此等恶习所蔽至白首而无成者多矣(已上并见智林集)。

万庵曰。丛林所至邪说炽然。乃云。戒律不必持。定慧不必习。道德不必修。嗜欲不必去。又引维摩圆觉为证。赞贪嗔痴杀盗淫为梵行。乌乎斯言。岂特起丛林今日之害。真法门万世之害也。且博地凡夫。贪嗔爱欲人我无明。念念攀缘。如一鼎之沸。何由清冷。先圣必思大有于此者。遂设戒定慧三学以制之。庶可回也。今后生晚进戒律不持定。慧不习道。德不修。专以博学强辩摇动流俗。牵之莫返。予固所谓斯言乃万世之害也。惟正因行脚高士。当以生死一著辨明持诚存信不为此辈牵引。乃曰。此言不可信。犹鸩毒之粪蛇饮之水。闻见犹不可。况食之乎。其杀人无疑矣。识者自然远之矣(与草堂书)。

万庵曰。草堂弟子。惟山堂有古人之风。住黄龙日。知事公干必具威仪。诣方丈受曲折。然后备茶汤礼。始终不易。有智恩上座。为母修冥福透下金二钱。两日不寻。圣僧才侍者。因扫地而得之。挂拾遗牌。一众方知。盖主法者清净。所以上行下效也(清泉集)。

万庵节俭以小参普说当供。衲子间有窃议者。万庵闻之曰。朝飨膏梁暮厌粗粝。人之常情。汝等既念生死事大。而相求于寂寞之滨。当思道业未办。去圣时遥。讵可朝夕事贪饕耶(真牧集)。

万庵天性仁厚处躬廉约。寻常出示语句。辞简而义精。博学强记穷诘道理。不为苟止而妄随。与人评论古今。若身履其间。听者晓然如目睹。衲子尝曰。终岁参学。不若一日听师谈论为得也(记闻)。

万庵谓辩首座曰。圆悟师翁有言。今时禅和子。少节义勿廉耻。士大夫多薄之。尔异时傥不免做遮般虫豸。常常在绳墨上行。勿趋势利佞人颜色。生死祸患一切任之。即是不出魔界而入佛界也(法语)。

辩首座出世住庐山栖贤。常携一筇穿双屦。过九江东林。混融老见之呵曰。师者人之模范也。举止如此。得不自轻。主礼甚灭裂。辩笑曰。人生以适意为乐。吾何咎焉。援毫书偈而去。偈曰。勿谓栖贤穷。身穷道不穷。草鞋狞似虎。拄杖活如龙。渴饮曹溪水。饥吞栗棘蓬。铜头铁额汉。尽在我山中。混融览之有愧(月窟集)。

辩公谓混融曰。像龙不足致雨。画饼安可充饥。衲子内无实德外恃华巧。犹如败漏之船。盛涂丹艧。使偶人驾之。安于陆地。则信然可观矣。一旦涉江湖犯风涛得不危乎(月窟集)。

辩公曰。所谓长老者。代佛扬化。要在洁己。临众行事。当尽其诚。岂可择利害自分其心。在我为之固当如是。若其成与不成。虽先圣不能必。吾何苟乎(月窟集)。

辩公曰。佛智住西禅。衲子务要整齐。惟水庵赋性冲澹奉身至薄。昂昂然在稠人中。曾不屑虑。佛智因见之呵曰。奈何藞苴如此。水庵对曰。某非不好受用。直以贫无可为之具。若使有钱亦欲做一两件皮毛同入社火。既贫固无如之何。佛智笑之。意其不可强。遂休去(月窟集)。

禅林宝训卷第三